云南“留美预备班”：谋划抗战后建设的务实新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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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18 11:29:32 字体：[大] [中] [小]
李 艳
“ 云南精神 ” 史谈
70 年前，抗战尚处于最艰难的时期，志存高远，勇于担当的云南，就提前谋划战后建设，选拔人才出国学习工、农、医科，预备战后建设之需 ——
开栏的话：巍巍高原、茫茫群山赋予了云南各族人民高远、开放、包容的高原情怀和坚定、担当、务实的大山品质。这高原情怀和大山品质，就是我们的云南精神。历史上，云南各族儿女视野宽阔、志存高远，敞开胸怀、打开大门，海纳百川、容纳万物，自强不息、执着坚守，迎难而上，开拓创新，创立了无数丰功伟绩，推动了云南的发展进步。从本周开始，我们推出 “‘ 云南精神 ’ 史谈 ” 专栏，讲述彰显云南精神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为弘扬践行云南精神提供历史借鉴。
云南虽然地处边疆，但自古以来对于国家民族大义从不甘落人后，在国家危难之际，云南人总是勇于担当起历史的重任。就以抗日战争时期来说， “ 七七事变 ” 的次月，云南就提出组织二十万子弟兵开赴抗日前线，抢修滇缅公路确保中国后方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在内地大量机关、企业、学校迁入云南后，云南克服了巨大的人口、就业、供给等多重压力，倾力支持抗战。当抗战尚处于艰难时期时，志存高远、顽强自信的云南，就从人才培养着手，为战后建设作准备。本文依据云南省档案馆馆藏档案，追溯抗战后期云南得到西南联大的倾力帮助，选拔、培训 40 余名留美人才的一段历史，期望对当今有所借鉴。
西南联大与留美选送委员会第一次会议记录
超前谋划 为滇选才
1941 年，抗战尚处于最艰难的时期，云南即已开始谋划战后建设，但人才紧缺让云南省主席龙云忧虑不已，遂决定选送 40 人留学美国，学习工、农、医科，预备战后之需。 8 月，成立云南选送留美学生委员会（以下简称选送委员会），以缪云台（时为省经济委员会主任）为主任委员，龚自知（教育厅长）、陆崇仁（财政厅长）等 6 人为副主任委员。选送委员会规定，留学生公开招考，并特别要求不得托情通融。为实现公平竞争，选送委员会不直接办理选拔考试事宜，托付西南联大负责初试（复试由教育部负责），为滇选才。
选送委员会按照西南联大拟订方案，成立以西南联大常委、各系主任和知名教授组成的考试委员会。清华大学校长、西南联大常委梅贻琦任考试委员会主任，清华大学教务长、西南联大社会学系教授潘光旦任副主任。北京大学校长、西南联大常委蒋梦麟和国立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担任监试委员；罗常培（国文）、陈福田（英语）、杨武之（算学）、吴正之（物理）、杨石先（化学）、雷海宗（历史）、张印堂（地理）负责命题，试卷密封之后直接交由梅贻琦保管，考试当天当场启封。闻一多、莫泮芹、江泽涵、霍秉权、张青莲、王信忠、鲍觉民、唐崑源参与阅卷；英语会话考试由陈福田、莫泮芹、缪云台、潘光旦、梅贻琦担任考官。上述这些人，都是各自学术领域里的顶尖学者。这是云南子弟难得一遇的 “ 奢华 ” 考官阵容，大师们为云南这次高中程度的考试操刀上阵，将基础知识与学生独立思维能力的考察紧密结合，充分体现西南联大的人才理念，如化学试题 “ 问膳食中应含何种营养成分？士兵之膳食和学生之膳食就学理而言，应有何种不同之点？ ” 又如地理试题 “ 云南省名有何地理意义？ ” 等。
1941 年 12 月，选送委员会向全省发出布告，规定 20 岁以下的滇籍高中毕业生，均可报名参加选拔。 1942 年 5 月 11 日、 12 日，在躲避 3 次日机空袭警报后完成初试，经考试委员会改卷评定成绩，有 61 人合格。 8 月 8 日，龙云在五华山亲自主持面试，从初试合格者中选择 45 人作为预备留美学员。但实际入学参加培训的学员为 46 人，所增加一人确未参加考试，是由龙云亲笔书写便条特例交办。为此，选送委员会还在上课地点张贴告示，说明该生系据龙云手谕特别安排。虽有所谓 “ 特例 ” ，但在相当程度上是公开、公正、透明的。
考试结束后，选送委员会给每位考试委员送上国币 300 元车马费，梅贻琦没有接受并致信缪云台和龚自知： “ 弟等自来昆明关于校事种种，备承两兄及省政府诸公指导协助，厚意浓情，时在念中，无论此番留美考试，弟所担任工作微乎其微，即有稍费时力之处，亦未能答诸公嘉惠于什一，故弟之不敢受酬者，实不敢言劳也。至今后关于预备班训练问题尚有弟可以襄助之处，望勿吝赐教，弟必当竭力以赴也。 ” 后来，缪云台改送他一坛绍兴花雕酒为谢。这样的君子之交，公私两宜，尤值后人敬效。
不遗余力 为滇育才
1943 年 1 月 1 日留美预备班成立，缪云台亲任班主任，清华大学秘书长、西南联大总务长沈履，耀龙电灯公司总经理兼总工程师金龙章担任副主任，沈履负责教务，金龙章负责事务。教学所需实验设备由西南联大提供，器材消耗由选送委员会承担，地点借用新建成的大兴街昆明图书馆。在此后两年多时间，西南联大倾尽全力为云南培训这 46 名留美预备人才。据《梅贻琦日记》记载，这期间梅贻琦与缪云台、龚自知等专门商讨留美预备班事宜就达 13 次之多。真正重视有加，兑现承诺。
留美预备班由西南联大提出教师人选，选送委员会全部照单下聘。为开阔学生们的视野，拓展思维，西南联大精心筹划大师讲座，在每周一次的纪念周活动时，安排知名教授到班作专题演讲。在 53 期的纪念周活动中，云南留美预备班成了名家大讲堂，讲座内容涉及中外政治、社会、经济、科技等领域，既有基础知识的普及，也有诸多领域最新成果。如：梅贻琦讲《科学发展与中国文化》，蒋梦麟讲《中国文化对西洋文化应取之态度》，贺麟讲《美国人民精神与哲学》，罗常培讲《近百年来中国民族自救及演进》，杨振声讲《中国诗与中国画的关系及特点》，戴文赛演讲《西方音乐》，吴泽霖讲《美国民族之组织》，陶葆楷讲《土木工程》，施嘉炀讲《中国工业之沿革与趋势》，李辑祥讲《机械工程发展及趋势》，王德荣讲《航空工程之趋势及发展》，陈岱孙讲《经济统治与政治》等。
留美预备班以国文、英文、数学、自然科学、本国文化、美国史地以及工厂实习等科目为主，西南联大安排著名教授担任各科教师：国文教授朱自清、游国恩，化学教授杨石先、邱宗岳，生物教授李继侗，中国民族和中国文化教授潘光旦，美国史地教授雷海宗，英文教授莫泮芹、赵诏熊，算学教授赵访熊、赵淞，物理教授朱物华、霍秉权，木工教授刘德慕，金工教授强明伦，锻铸工教授褚士荃，工程绘图教授董树屏 …… 这些教授，都是久享盛名的大师，滇籍子弟得到如此多的大师执教，可谓云南教育史上一个奇迹。
为培育学生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心理，预备班由沈履负责，朱自清、朱物华担任导师，在观音山举行暑期夏令营，安排体育、音乐、骑射、辩论、学术、康乐等活动，并借七九步枪 10 支，子弹 1000 发，马 4 匹，供学生练习骑射。在辩论和学术活动中，围绕 “ 青年应注意教育文化 ” 、 “ 交友与恋爱 ” 、 “ 抗战胜利后我们怎样对待日本 ” 、 “ 新诗与旧诗 ” 等问题举行辩论和座谈，学员们对出国前是否应该结婚的问题尤感兴趣，展开讨论，气氛热烈。康乐会活动学员们演唱云南山歌，用假嗓唱女声，模仿男女对唱。夏令营还围绕青年心理健康的相关问题，安排李树青讲《都市文化与乡村文明》，杨西孟讲《战时物价问题》，查良钊讲《我们的环境》，陈雪屏讲《青年之三大问题及求学问题、求业问题、求爱问题》，陶云逵讲《西南边疆文化》，罗庸讲《诗与人生》等，帮助学生开阔眼界，了解社会，认识人生，陶冶情操。
留美预备班的成功举办离不开龙云自始至终的支持，他反复与蒋介石、陈立夫、宋子文函电请示、协商，努力协调复试时间、出国名额和经费等问题。缪云台竭尽全力从云南省经济委员会下属企业和人民企业公司的盈余中筹措资金，为预备班训练和学生在美国学习提供保障。根据蒋介石同意云南留美预备班复试的函电， 1944 年 6 月 24 日，教育部派高等教育司吴俊升司长来昆明举行复试，吴俊升为主试考官，梅贻琦、蒋梦麟、熊庆来、龚自知、李书华等为副考官，口试考官吴正之、黄子坚、陈雪屏均为西南联大教授。复试结束后，教育部来电称，已录取 40 名学生。在未接到教育部批准出国通知前，录取学生暂时到云南各工厂农场医院实习或者在各大学借读。西南联大慷慨接受 26 名复试及格学生借读，并出具修课证明，避免学生在国外重修课业。不及格的 4 位同学也分别进入西南联大相关专业二年级学习（预备班原有 46 名学生，中途有 1 人退学， 1 人因奔丧未参加复试）。学员出国前夕，清华大学还将其在美国教授的联系方式提供给学员，以便他们寻求帮助。
留美预备班招生布告
开花散叶 英才辈出
1945 年 6 月，金龙章护送 40 名留学生，假道印度经加尔各答转孟买乘船，经过 2 个月辗转，于 8 月 2 日到达美国纽约，分别进入麻省理工学院、康奈尔大学、理海大学、密歇根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芝加哥大学等高校学习。在美国，云南将这 40 名学生委托给清华大学留美公费学生临时管理委员会代为管理。
1949 年 6 月，这 40 名留美学生除少数在美国实习或继续攻读外，基本返国，由于当时到昆明交通受阻，到达昆明的有 9 人，到华北华中各地就业的有 20 余人，他们中的不少人为新中国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如：
谭庆磷，冶金学家，中国贵金属领域的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 1962 年组建昆明贵金属研究所。
谭庆麟招考成绩表
杨凤，四川农业大学校长、中国农学会副理事长，为中国南方特别是四川养猪业的科学发展做出卓越贡献。
杨凤招考成绩表
周春晖，生产过程控制专家，我国生产过程控制和化工自动化教育的开拓者之一， 1978 年担任浙江大学副校长。
宋文彪，昆明工学院化工系教授兼环境工程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环境化学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有色金属学会论文评审委员会委员、冶金部学位授予权评审委员。
陈永定，冶金部钢铁研究院物理化学室副主任、主任工程师，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二届学科评议组成员。
袁宗虞，中国石油化工总公司石油化工规划设计院副总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
傅君诏， 1953 年到北京钢铁学院（后改为北京理工大学）任教，任中国金属学会秘书长， 1980 年当选为日本钢铁学会外籍名誉会员。
傅君诏招考成绩表
此次云南留美学生还有不少人如李振家、方宝贤、赵国书、和惠桢等，也取得突出的成就。由于资料不全，详细情况难以掌握，希望各方人士予以补充。
（转载于云南日报第 22578 期 11 版文史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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